林秀娟正在和熊師傅討論新點心是否可以再加一種新口味的時候車間的牛主任就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陰陽怪氣道：“林師傅，雖然你現在是廠長面前的紅人，但是你也不能這麽糊弄我們車間的工人吧？”

林秀娟一臉的莫名：“我糊弄你們什麽了？”

“你看看這些模具，你們借之前怎麽說的，現在還過來除了面上看著是好的，裏面的花紋全都不能用了，你們這是看我們車間好欺負是吧。”牛主任越說越氣憤，想到中午聽到那些人對林秀娟的誇獎他心裏就不得勁，不就是手裏有個方子嗎，說的好像做了多了不起的事，竟然還肖想明年的福利房。

他大兒子進廠子快三年了都還沒福利房呢，她一個剛進廠子的丫頭片子憑什麽呢。

雖然知道牛主任是特意來找事的，但林秀娟也沒想到他會拿模具來說事，她昨天歸還的時候還特意檢查過了，明明都是好的，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變成這樣，這人為了一己私欲竟然破壞廠子裏的公物，想到這裏，林秀娟聲音也跟著冷了下來：“牛主任，昨天我還這些的時候不僅自己檢查過一遍，還讓你們車間的小廖也檢查過一遍，而且如果這些都是壞的，你們昨天下午車間裏生產的時候難道沒發現，還是說你們就任由這種瑕疵品流了出去，又或者你們車間的工人再偷懶，這些模具都沒用上？”

林秀娟的話讓牛主任不住的往後退，不管是哪種可能，都跟他這個車間主任脫不了幹系，是他大意了，剛看到車間那邊在重新整理調換模具，想起昨天林秀娟來還過模具的事，腦子裏靈機一動就產生了這個念頭，沒想到這丫頭年紀輕輕，做事竟然這樣老辣，說不定自己再說下去，她下一步就打算讓小廖過來對峙。

原本以為她一個新來的又是小年輕，聽到自己的那些話指不定會先自亂陣腳，倒沒想到這次栽的竟然是自己，倒是自己小看了這丫頭。

熊師傅看了一眼牛主任的神情，還有什麽不明白，工事這麽多年，他也知道牛主任就是個心眼和針尖差不多的人物，這次針對林秀娟，估計和之前的事有關，想到這裏，越發覺得牛滿生這個老東西不是東西，不過這次他可是小看了小林，小林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牛滿生在林秀娟沒來之前就想把女兒塞進來，私下還到他家裏來找過他幾次，希望他教點東西給他女兒，原本熊師傅也沒想著藏私，覺得只要有人願意學他教一教也沒關系，畢竟廠子發展好了，他們這些老人臉上也有光，誰知道牛主任那女兒眼睛跟長到頭頂似得，這都割資本主義尾巴多少年了，她竟然還一副大小姐做派，這個嫌臟，那個嫌味大，熊師傅是教徒弟也不是供祖宗，不過半天就直接打發了她離開。

後來倒是聽說這老東西還沒放棄，還在各種運作的時候林秀娟就這麽帶著方子進來了，估摸就是這次這個老東西就把人記恨上了，想到這裏，他上前一步：“老牛，還沒說這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呢，這模具昨天可是我們幾個老家夥取下來的，秀娟就是幫忙跑腿的，所以你覺得是我們把這些弄壞了？”

牛主任臉上的笑容頓時比哭還難看，這些模具還是熊師傅他們這群老師傅一點點提議改動的，所以他這話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臉，還有林秀娟這丫頭也是邪門，這才來多久，這群老頑固竟然願意替她說話。春梅之前不是說這群老東西最難相處嗎，這丫頭片子倒是個心機深沈的，知道先討好這群老東西，想到這裏，他不由狠狠咬牙，看來今天是別想討到好了。

見熊師傅還在一步步逼近，牛主任一臉勉強道：“那估計是底下的人弄錯了，我回去問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說著就打算離開。

“牛主任，你不覺得你忘了一件事嗎？”林秀娟不緊不慢的開口道。

牛滿生有些艱的轉身，蹙眉看向林秀娟，故意裝傻道：“小林同志還有別的事？”

“嗯，有事，你剛才直接過來劈裏啪啦的說了一通，現在知道是你們自己弄錯了，難道牛主任你不打算給我道歉嗎？”林秀娟語氣意味不明。

牛滿生幹笑兩聲：“小林你這話說的就要不得了，我這不都是一心為了廠子嗎，所以著急了一些。”

“為了廠子就能隨便冤枉人，你要是不道歉咱們就找張廠長評評理吧。”林秀娟一臉你不道歉這事就沒完。

牛滿生心裏暗罵了一聲丫頭片子，隨後不情不願道：“小林同志，今天這事對不住了，怪我看到這些被損壞的模具太心疼，沒搞清狀況就來找你了。”

看著牛滿生離開的背影，熊師傅看了一眼旁邊的林秀娟低聲道：“就這樣，不追究了？”

林秀娟搖了搖頭：“算了，追究下去倒黴的只會是車間的工人，到頭來他還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反正來日方長，以後她總有機會反擊回去。

熊師傅讚同的點了點頭：“你顧慮的很對，這事鬧開了，倒黴的還是底下的工人。”和牛滿生共事這麽多年，熊師傅可太了解他是什麽人了。

“是啊，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倒不是林秀娟聖母，這事擺明了是牛滿生找自己的麻煩，何必再牽連其他無辜的人進來呢。

“這次點心的事，估計不少人都眼紅你，你這陣子就小心點吧。”在廠子裏待了這麽多年，有些事熊師傅還是了解的，所以便不由開口多叮囑了她兩句。

“謝謝熊師傅，我會註意的，不過我原本都沒想到福利房的事，但是被這麽針對，我覺得我要是不申請反而對不起自己，你說是這個理吧，熊師傅。”說道最後，林秀娟有些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熊師傅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起來：“你說的對，去申請吧，要是你後面的幾種點心也能像今天這樣讓供銷社賣空，明年單位分房子肯定有你的份，這要是有孩子還能申請大一點的屋子。”

孩子的事林秀娟還沒想到那裏去，她現在想的是謝遠志之前打的算盤估計要實現了，這申請房子可不得先打結婚證嗎？

牛滿生黑著臉回到車間的時候胡美玲有些擔憂的朝那邊看了一些，這牛東西不會真的去找秀娟麻煩了吧。

帶著這樣的擔憂，胡美玲一下班就跑到她那邊問道：“牛主任那老東西是不是為難你了？”

“沒有，今天吃癟的反而是他呢。”說著林秀娟把之前發生的事重覆一遍告訴胡美玲，胡美玲聽到最後手裏的拳頭攥的死死的：“該，他這種人就該是這種下場，不過秀娟你以後可得小心了，這老東西心眼和針眼差不多大，估摸這次過後，肯定還要來找你麻煩。”

“熊師傅也這樣說，我會註意的，走吧，我們先回去，”胡美玲要跟她一起先回去接小川。

“我接小川回娘家暫住幾天，剛好也借著這次機會把錢給他們送回去。”到時候即使她後媽再不滿她帶著孩子回娘家住，也要看在這次錢的面子上忍著不發作。

“行，回去我就把錢拿給你。”林秀娟說完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胡美玲，她這樣子，估計是對黃有林那邊壓根就不抱希望了吧，一時間，除了嘆氣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胡美玲見狀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沒事的，這次他要是真能狠下心去把錢拿回來。我就和小川回家好好跟他過，如果他做不到，我就帶著小川自己過，他願意被他那一大家子吸血，我可不願意，我總要為我和小川的以後做打算。”提及黃有林那邊的家人，胡美玲一臉的厭惡。

“胡姐你的想法是對的，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胡美玲哎待比她想的果斷多了，林秀娟對她多了一絲敬佩，畢竟這個時代，離婚可是一件大事，多少人默念那句“為了孩子忍一忍就過了去”，隨即為這句忍一忍，從忍到孩子大了就好，再忍到孩子結婚，這麽一忍就是未來的一輩子，所以胡美玲真的很勇敢和果斷了。

看到廠子門口的謝遠志，林秀娟才想起他中午去鋼鐵廠找黃有林的事，也不知道黃有林到底是個什麽想法，到底是要那邊把他當做搖錢樹的家人還是知冷知熱的媳婦和兒子。

胡美玲也看到那頭的人，不由打趣道：“你們兩口子感情可真夠好，你和他一起慢慢來，我就走快點去接小川，等會還要回娘家呢。”

看著胡美玲離開的背影，林秀娟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原本正常的接下班從她嘴裏說出來的怎麽就那麽暧昧呢，想著自己之前打結婚證的打算，林秀娟臉頰溫度不由升了個度。

“胡姐那麽急是去接小川？”謝遠志有些不解。

林秀娟總不能告訴他人家是不願意當電燈泡所以才故意加快速度的，於是有些含糊的嗯了一聲，隨即又接著問道：“你今天中午去找黃哥談的怎麽樣？”

“反正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他翻來覆去就是那句那是我媽，我能怎麽辦，我估計這事玄，黃哥就算咬牙決定去要錢，他媽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黃哥準妥協。”說道這裏，謝遠志不由搖了搖頭。

林秀娟不由蹙眉，語氣有心恨鐵不成鋼：“他媽又不止他這一個兒子，胡姐和小川可就那麽一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我看他也是為難的厲害，這事該說的我都說了，關鍵是還得靠他自己想通才是，不然他轉頭又去接濟家裏怎麽辦？”謝遠志一直覺得這事黃有林處理的很不好，接濟家裏沒什麽不好，但是至少得有個原則才是，不能一要就給，而且最重要的事不管給多少，都得和另一半商量才是。

“是啊，這事得他自己想通才行，不過我看他那榆木疙瘩一時半會恐怕也想不通，或許離婚也是一件好事，不破不立嘛。”到時候離婚後，黃家那邊的人可不得使勁扒拉著他吸血，說不定這時候他就會想起胡美玲的好來。

“該做的咱們都做了，接下來不管怎麽做都是他們的決定，我們在一旁看著就是，要是真離婚了，嫂子這邊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不容易，咱們能幫襯的就幫襯一點吧。”畢竟黃有林之前也幫過他不少。

林秀娟白了他一眼：“這事還要你說。”說完才想起胡美玲要借錢的事，於是連忙加快腳步：“胡姐還在等我呢，我得快點回去才是。”

回去的時候胡美玲正抱著小川在院子裏和錢愛英話家常，林秀娟知道她還得趕回娘家那邊，連忙進屋拿了二十張大團結遞給她。

胡美玲緊緊攥著手裏的大團結，眼眶有些紅：“真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們兩口子。”這次要是沒有林秀娟的幫忙，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怎樣。

“胡姐，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林秀娟說著拍了拍她的肩頭。

等到胡美玲離開後，林秀娟才悄悄嘆了口氣，哎，希望這次黃有林不要讓他們失望吧。

飯後，大家便開始忙活做醬的事，林秀娟看著眼前的菌子，估摸這應該是今年最後一批菌子了，她拿了一點出來準備曬幹夠後留著以後煲湯喝。

“聽文洋說你做的那底料也準備賣，我估計那個說不定賣的比這個好。”胡燕華一邊忙活手裏的事一邊隨口問道。平時這些事她一般不會多嘴，可想到以後老大兩口子就指望這個生活，她便忍不住多嘴道。

“估計吧，但現在牛油不好弄，只能有了在做。”她現在也在等李方傑的消息，說不定他那邊有什麽門路。

“就不能換個其他油用用？”這年頭牛可都是生產隊的勞動力，所以想要牛油估計難找。

“嗯，我打算用清油來代替。”到時候也用裝醬的罐子來裝，這樣也方便。

“也行，這些事你自己考慮好，後天我就回去換你大哥來。”明天估計能把手裏的這一批醬做完，這城裏胡燕華實在是待的不習慣。

直知道胡燕華是因為擔憂林愛國才覺得待不住，況且他們夫妻這麽多年，估計還沒這麽分開過，林秀娟再一次覺得罪過，隨後連忙點頭：“行，後天一早我送你去車站。”明早她去黑市買點東西到時候讓她帶回去。

這次的底料雖然做了兩大盆，但林秀娟不打算拿去賣，打算留著自己吃。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林秀娟突然想起打結婚證的事，她看了一眼旁邊的人，想起那次被自己拒絕的提議，一時間她竟然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大概是林秀娟翻身的動作動靜太大，明顯一副有事的樣子，黑暗裏，謝遠志的聲音放柔了不少：“怎麽了？”

林秀娟清了清嗓子，隨後裝作閑聊般的開口：“我們不能一直租房子住吧？”

謝遠志原本想說租房子不過是個過度期，等高考過後再做打算，隨後想到高考算他們各自心照不宣的秘密，要是他突然說出高考的話，她該懷疑自己了，而且上次提議被拒後，他並沒有死心領證的事，於是便開口道：“廠子那邊倒是可以申請住房，但得先去把結婚證打了，要不我們早點去把結婚證打了也能早點申請住房？”

林秀娟故作矜持的考慮了一會，隨後才慢慢道：“行吧，那就早點打了去申請住房吧。”

謝遠志楞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語氣有些不可置信：“你這是答應了？”

“對啊，有什麽不對嗎？”林秀娟反問道。

謝遠志連忙搖了搖頭：“沒有，沒有，那咱們什麽時候去？”

“哪天空了就去吧。”她曾見過這個年代的結婚證，就是一張紅紙上面寫的字。

“嗯，好，去之前我們抽空去照個相吧。”雖然這年頭結婚證上面不需要相片，但大家結婚的時候也都會去照張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但黑白照片的韻味是後世彩色照片沒有的。

都要領結婚證了，自然不差一張照片的事，林秀娟自然說好。

謝遠志激動的心情一直到旁邊的人入睡才漸漸平覆下來，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他湊過去在她臉上落下個吻，所以他的努力她其實也看見了是嗎？想到就要去打結婚證的事，謝遠志一點睡意都沒有。

第二天一早，林秀娟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謝遠志已經換好衣服了，她揉了揉眼睛，語氣有些迷糊：“你怎麽這麽早？”

謝遠志不好意思告訴她自己一夜沒睡，只是輕聲道：“不是說要去黑市買點東西讓媽帶回去嗎，你要是困就再睡會，我去買回來就行。”

林秀娟打了個哈欠，最近他們幾乎天天都在去黑市啊，在床上舒展了下四肢，整個人頓時清醒許多，於是她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吧，順便看看有什麽新鮮玩意。”說道這個，她想起大明和李月兩口子來，這都兩天了，也不知道李月生了沒有。

“應該還沒有，生了大明估計要來報喜，不過估計也快了。”謝遠志估計道。

“到時候咱們送什麽月禮好呢？”林秀娟原本想送小孩對銀手鐲，但現在戴金銀可是會被打成資本主義做派，於是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要不去供銷社看看買兩套小孩的衣服？”謝遠志提議道。

林秀娟不由皺眉：“這個估計他們自己都準備了，要不直接給紅包和雞蛋吧，這樣方便點，不然送的東西他們要是都準備了，豈不是有些浪費？”這時候送孩子送月禮一般都會送雞蛋，畢竟這時候雞蛋算是有營養的東西，用來給產婦補充營養。

“這些你來決定就好。”謝遠志從早上起來唇角上的笑容就沒有落下來過。

兩人一路商量著生活中的瑣事和人情世故到了黑市，這次來黑市主要是買點東西給胡燕華帶回去，所以什麽有營養就買什麽，所以不到一刻鐘的功夫，謝遠志手上就提滿了東西。

林秀娟看著旁邊一臉欲言又止的人有些不解：“怎麽了？”

“要不我們中午去照相和領證吧。”謝遠志剛開口的時候那邊就傳來大明有些興奮的聲音：“遠志，小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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